不知覺中，幼稚園的兒子要升大班了，時光魔法的神奇總是讓人
訝異。我曾向老婆感嘆，如果能一直維持這樣多好。當然，這類
蠢想法，在數千年前晏子已經回答過齊景公了。一個充滿活祖宗
的世界，畢竟太怪異了。
同樣否定立場的老婆，答案意外別出心裁。她說，她想看看兒子
長大會成為怎樣的人。這個帶些感性的期待，需要透過歲月的流
逝，才能讓埋藏在未來的答案浮現出來。
以前微生物老師曾提過，小時候的他夢想成為電線桿工人，那種
攀爬到頂端睥睨一切的樣子十分神氣。幼小的志向與長大的生涯，
覺得人生真是充滿意外。多年後這種追求神氣的思維，也發生在
兒子身上。扣除長大要當大猩猩與恐龍兩項，兒子第一個宣布的
夢想，是吊在垃圾車後面的清潔員，因為他也覺得很神氣。
爾後大賣場中常看到一台購物車，前端有個小男孩踩在輪子的上
方，後面有個男子哼著難聽的少女祈禱。每次停下來拿東西時，
吊掛在車頭的兒子便矯健的跳下車，將他心目中那些隱形的垃圾
一袋袋往車上丟，熟稔的動作令人自嘆弗如。
進幼稚園後，誘發了兒子新的夢想。因為三天兩頭就感冒的他，
居然久病也想成為醫生。八成幫人打針是種神氣的事吧，我想。
在初期實習階段，家中的動物布偶一直是兒子的診療對象。然一
個藥品或醫療技術在經歷動物試驗後，接著便須轉入人體試驗。
在兒子充滿醫生願景時，我「適時」生了病。只見兒子拿出各式
文具在我身上戳戳刺刺，又拿了他的糖果餅乾當藥物，最後還逕
行宣布我已經痊癒。不過，兒子的醫生熱似乎也從那時候開始退
去。一直竊喜他有醫生志向的老婆，恐怕要得憂鬱症了。
日後兒子的夢想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轉向，從獵人、蓋房子的人、
伐木工、廚師、士兵、麵包師傅、甚至是超人，每個職志他都能
說到天花亂墜，地湧金蓮。看著他志趣的轉換，忽然發現，職業
無貴賤的高貴情操，在小朋友們身上可以看到。是歷練與社會環
境，把我們變複雜了。
當然目前這些都不能算是他真正的夢想。兒子需要更多年，才會
慢慢找出自己的志向。夢想與自己未來的路，其實隨著命運與機
會激盪出，結果通常出乎人意料外，一如我那位老師。
歷史上項羽立志對始皇帝贏政「取而代之」，結果魂斷烏江。
東漢的開創者劉秀，立志「為官莫若執金吾」，結果登基當上帝
王。偉大的拿破崙也曾指出，少有大志通常難以如願。或許兒子
將來志向小些，也是不錯的。想到自己國中時也曾經夢想征服地
球，現在反倒成為平庸之人，不用像楚霸王江邊自刎，實在已經
萬幸。伊達政宗的詩句「殘軀天所赦，不樂是如何？」讀來真是
倍覺親切無比。
兒子夢想看多了，前幾個月他忽然問我，「把拔，你長大要當什
麼？」。長大，呵呵，我不禁莞爾。「要當賣各種好吃東西的老
闆。」，我回答。兒子興奮表示也要合夥。我們勾勾手約定了，
即便日後他遺忘，此刻在我心中已經是永恆了。
不過勾手後他面有難色，我問他原因。兒子說，「等你長大時變
成大巨人，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吃掉？」，「好。」我們又打了一次
勾勾。
( 本文精簡版載於2008年8月8日自由時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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