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礦人的礦坑

寒流來襲時，騎機車通勤便成了種苦行。防寒衣物雖然盡忠職守，但本身終究是冰冷的。
低溫也讓身體不由自主地扭了起來，彷彿是條找尋避寒之地的蛇，但卻又找不到合適藏身處。

透過安全帽往外看，灰色飄雨的晨景，有著矇矓又帶點懵懂的不真實感，這樣的感覺一直
持續到被從上空颯然而至的風聲帶回現實為止。來源是鴿子們啪咑啪咑的振翅聲，帶來的風
不僅讓空氣繼續流動起來，也讓脖子與好奇心轉動了起來。我開始搜索著飼主，這才發現他
同我一樣，正蜷縮又畏寒地注視著鴿子們。

厚重的衣物跟近乎靜止的動作，和我記憶中的印象不盡相同。阿公也曾是牧鴿之人，
與萬華的許多飼主一樣，均以白色的內衣作為他們的制服。在夏日的午後，養鴿人就站在
自己鴿舍的上頭，賣力地舞著紅色的旗幟，他們可說是天上一群群鴿子們最熱心的啦啦隊。
當鴿群即將回巢時會伴隨一種清涼氣流，往往分不出是鴿子振翅造成的，或只是黃昏徐徐的
微風。童年的夏天就這樣與鴿子們共同翱翔，最後也似乎就一直留在白雲之上了。

記得在一次放風中，驀地，家中的鴿子們不知何時竟同天上的高積雲並列。

我連忙呼喚阿公出來觀看。只見他老人家如孫行者般用手遮住陽光，在仰天讚嘆之後，
露出了如望見冠軍的笑顏。這故事隔天我對同學們說了，但始終沒人相信。

高積雲通常高度在二千到五千五百公尺，知道這事是很久以後了。二千公尺高度
讓自己也不禁懷疑起這段記憶。隨著年齡遞增，訴說這故事伴隨的心虛也與日俱增。
不知是自信已失，抑或童真不再。

那天騎車離開後，忽然有了一個念頭。是鴿群穿越了時空，串連起中年與童年？
或單純只是在寒冷之中，憶起了一個屬於盛夏的狂想？

( 原載於2010年4月16日自由時報 )